第二章
天叵 by 承德宋鸽
2018-5-26 06:02
第二章
热河省
争宠别出心裁
共产党
派出地下尖兵热河省,中国近代史上短命的几个省份之一。从1929年9月建省到1955年7月撤制,一共存在了二十五年零十个月,比当时中国人的平均年龄还少了五年零六个月。清末民初,中国的纪年方式进入了混沌时期。清室的遗老遗少念念不忘宣统,平头百姓习惯使用农历,政府部门铁定民国,新潮人士死嗑公元。
当时流行这样一个顺口溜:“年头最多数公元,农历一圈六十年,民国咱得从头算,宣统眼瞅就玩完。”民国十七年,也就是公元1929年,农历己巳年,是宣统几年已经没什么人计算了。这一年的九月,中华民国行政院长谭延闿在南京宣布热河建省,省会承德,所辖二十个县二十个旗,面积十七万平方公里,人口六百二十万。原热河特别区主席、奉军41军军长汤玉麟改任热河省主席。
汤玉麟,外号汤二虎,从一个血债累累的辽西悍匪华丽转身为国家省部级栋梁,以不可辩驳的事实再一次印证了那句名言:胜者朝廷败者贼。说来也巧,清朝垮台后民国政府先后往热河委派了五个都统和三个主席,论出身,不是土匪就是兵痞。老百姓纳闷,就算是废了科举,提拔干部也不能这么任性啊?
时任热河都统的姜桂题一锤定音。“妈了逼,从今以后就这样了。英雄不问出处,你们懂个蛋哪!”汤玉麟掌控热河省七年,号称三个不知道: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;不知道玩过多少女人;不知道杀过多少人。1933年3月,日本关东军第六师团128名轻骑兵在承德东北方向的红石砬沟一战击溃武装到牙齿的奉军41军一万八千多官兵,赶走了中华民国任命的热河法人代表汤玉麟,占领了承德。
从此,万恶的日本人侵占了热河省,在满洲国的版图上多了这个把满洲国扩大了四分之一的西部大省。
热河省省会承德,满族人入关之前这个地方叫热河上营,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山村。山是穷山,奇形怪样的大石砬子草木不生。水是恶水,一条季节河流下雨就成灾,没雨就干旱。老话讲,穷山恶水出刁民,可是这里的人还行,尽管没出过标榜千秋的,但也没有遗臭万年的。
热河上营这个地方在汉朝时归属白檀县,隋朝归属营州,唐朝是松漠都督府辖地,辽国时归属利民县,明朝时归属宜兴守御千户管境。两千多年光阴不短,热河上营却变化不大。山水依旧,人们一茬一茬繁衍过日子,不见多也不见少。1703年,清朝第四个皇帝康熙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,死活相中了这块地方。
打着“绥远习武扩建热河行营”的旗号开始肈建避暑山庄和“外八庙”,从此热河上营转运了。京畿官员八旗兵丁江南工匠西域小贩山东灾民周边土匪蜂拥而至,热河上营瞬时变成了中国第一座移民城镇。至于热河上营改名为承德,那已是雍正二年的事了。按理说承德应该能发展成一座大城市,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。
可不知道什么是原因,承德楞是没发展起来。从清初到民国,承德一直是一座小县城。热河省建立,省会建在县城里,这在全中国恐怕也是首屈一指。热河省全省没有市,承德被称为“承德街”。
承德避暑山庄,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的皇家园林,丽正门城楼是避暑山庄首门。由于定制为山庄而不能用红墙彩柱琉璃瓦,尽管丽正门尺寸够标准,但还是显得灰头土脸。丽正门前有座巨大的影壁,白条石御道延伸东西两方,一块醒目的石碑上刻着“文官下轿武官下马”,两个神态凶猛的大石狮子昂首门旁,城楼开三座方门,中门上端用满蒙汉维藏五种文字雕题“丽正门”。
就在新京满洲国皇宫勤民楼内溥仪向奕强询问热河省“国防献宝”的情况时,承德避暑山庄丽正门前正在上演一出闹剧。在丽正门城门楼上站着一排热河省军政高官,他们是四十多岁的日本关东军驻承881部队中将司令官水田弘志,六十三岁的热河省长章一儒,三十九岁的满洲国防第五军军长索虎,四十七岁的热河省警务厅长白德江,还有一些其他官员。
在他们身后的城楼木窗上,挂着“国防献宝”四个大字。城门楼下广场站着由日军、满五军及警察组成的整齐方队,一支规模不小的军乐队演奏着雄壮的进行曲。承德社会上的各色人物近千人排成长队,每人手里拎着一件家用金属制品,锅盆捅铲什么都有,他们依次走到城门楼下,脸上尽量挤出笑容,把手中的物件放在地上,然后向城门楼上的官长们鞠躬,各种金属制品堆成了小山。
城门楼上,身着日本陆军将官服肩扛中将军衔的水田弘志脸上露出笑容。他个头不高但很结实,一副日本男人典型的五短身材,脸上五官有点“官像”。他是一个中国通,汉话说得比一般东北人还标准。“章省长,”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章一儒。“你这个当场献宝的主意出得太妙了,组织的也很好。这回,你立了一大功。”
章一儒长袍马褂风度儒雅,一副金丝眼镜戴在他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。如果不知道他的人,肯定会把他猜成大学教授。他听完水田弘志的夸奖之后,本来就很得意的脸上乐成了一朵花。“多谢司令官的褒奖。为了大日本帝国和满洲帝国效力,章某人还是那句话,鞠躬尽瘁死而后已。”
热河省警务厅长白德江站在章一儒身边,他体型细高,猫猫腰像个虾米,面相邪了巴叽的,一看就知道这人就是又奸又坏又色又黑、没有什么文化、为了投机钻营能把自己爹豁出去的主儿。中国人看人讲面相,白德江把自己的内瓤全长在脸上了。他听章一儒说完,非常适时地凑上前为章一儒捧场。“为了今天这个场面,章省长这两天可真没少忙活,废寝忘食都快连轴转了。说实在的,这都是为了啥呀?还不是为了效忠皇军嘛。”章一儒投桃报李。“这两天白厅长也是身先士卒大刀阔斧,付出了很大的辛苦。”水田弘志表面上对章白二人的话很满意,心里却想:这两个小子真能顺杆爬,索性让他们高兴高兴,反正说好话也不花钱。“你们都是好样的,满洲帝国的精英。你们相信,只要是认认真真地为国家做事,老老实实地效忠皇军,以后肯定会前途万量。”
满五军军长索虎长着一张严肃刚毅让人一看就觉得能够信任的脸,笔挺的一身戎装,典型的军人形象。他原本是国民政府派到张学良部队的一个下派副师长,“九一八”时师长跑了,他带领全师被日本人围在奉天老鸦沟,对峙了三天三夜后没了退路,于是投降接受改编。日本人为了拉拢人心让他当了师长,后来部队扩充为满五军,他自然晋升当了军长,1933年冬率部进驻热河。今天他为了参加这个“国防献宝”大会,是特地从赤峰 演习场匆匆赶回来的。
索虎站在水田弘志旁边,看着章一儒和白德江为了邀功互相吹捧,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。“索军长。”水田弘志说话了“你去视察演习,省军政联合会议没能参加。重新启动国防献宝行动是目前国家头等大事。你们满五军在暂时没有重大军事任务的情况下,要全力以赴参加此事。”
索虎并没有像军人那样立正回答,而是自然地点点头。章一儒非常会来事儿。“索军长年轻有为办事干练,对皇军忠贞不二。我们是多年挚友,以往曾多次联手共事。军政同心,这次热河省的国防献宝行动肯定会干得有声有色,圆满成功。”索虎并没有顺着章一儒的话往下说,显然两人以前结怨不浅。水田弘志对索章不睦知根知底,但老奸巨猾的他深谙用人之道。他知道,如果手下这些支那人铁板一块,并非是一件好事。他用双手同时拍拍两人的肩膀,顺着章一儒的话往下说。“圆满成功,圆满成功。”
这时,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来到章一儒身边和他耳语了几句,章一儒忙转身向水田弘志汇报。“新京来电话,询问咱们这边的情况。其它省份都已经向关东军总司令部和康德皇帝通电报喜了,就差咱们了。”水田弘志听完微微一笑,神采奕奕信心满满。“支那人有一句名言,好饭不怕晚。”他挥手指了指下面。“就这场面,其它省份想都想不到。”他向章一儒布置。“马上向吉田总司令官和康德皇帝同时发电报,把这里的盛况尽可能讲得详细些。”他环视城门楼下的人们,嘴里念念有词。“这回该我们热河省大大地露一手啦。”
陕蒙交界处的一个塞外古乡小镇,镇的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蒙古草原,南面可以看到渐渐隆起的黄土高原和深壑。黄河水擦镇而过,天空永远是蓝的。一条细长的街道贯穿全镇,街上行人不多,街两边的买卖商号也不多。镇子的整体建筑虽残旧但还是有些模样,可以看出这里当年曾繁荣过。八路军的一个团驻扎在这里,街上行人中不时有军人出现。
镇子中央关帝庙外的红墙边,一个身穿八路军服装、脸上挂些书生气的男青年,站在木凳子上用毛刷沾着白灰浆往红墙上写出“国共合作坚决抗战”的大字标语。他叫周海涛,是八路军团部的宣传干事。在他身后,一群当地的中老年人和孩子看着他写字。团部小通讯员从远处跑了过来。“周干事,首长叫你赶快回团部。”“好,我马上回去。”周海涛边说边写完最后一笔,下了木凳,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写好的标语,随后拎起盛白灰浆的铁皮桶,小通讯员帮他拿起木凳,两人走了,看写字的人也散了。
团部设在一个三进两跨院的民宅,宅子的主人是个开明士绅。他原来在太原开票号,日本人打跑了阎锡山,他也因给晋军筹过军饷惹上麻烦。为了活命,他举家逃到这个镇上并置下家产。八路军这个团来到镇上,他主动借出了自己的宅院,“开明士绅”这个头衔是当地人民政府授予的。
周海涛和小通讯员来到团长办公室门前,把手中的毛刷铁皮桶和木凳放在屋檐下。“报告!”小通讯员声音洪亮。在听到屋内传出允许进去的命令后,周海涛整理了一下军容推门进屋。
屋内,团长和政委面对面坐在一张八仙桌子旁正在商量着什么,看见周海涛进屋后,两人站起身,周海涛忙依次敬礼。政委是个随和人,不笑不说话。“忙了半天,辛苦了。”他边说边给周海涛递上一杯水。团长是个四川人,口音很重。“要说写大字,在整个八路军咱不敢吹,可要说在咱们师,你周干事的手艺绝对是老大。”周海涛被团长夸得有点蒙,关键时候他倒没忘谦虚。“不行不行,我在学校是学油画的,写美术字那是拿着秃子当和尚,内行人一看就破。”“都坐下吧,坐下谈。”
政委发话了,周海涛等团长政委落座后,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。团长聊兴挺浓。“上次到师部开会,师政治部还惦记着要调你周干事那档子事。我说门儿也没有,周干事是我们团的宝贝,谁也甭想打主意。我这话也不知道怎么让陈光师长听说了,把我叫去这一顿臭骂,哈哈哈······”政委真会说话。“团长这是爱才如命。”团长摆摆手。“我也是为了工作方便,好啦,咱们说正事。”他看了看周海涛。”刚刚接到上级首长的命令,让咱们团派出一位懂得美术并有三年以上党龄的同志,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。
首长特别点到你的名字,据说这是延安的的意思。我和政委碰了一下,坚决执行命令。”周海涛心想,什么任务,还得懂美术?他觉得有些奇怪,冒失地问了一句。“什么任务啊?”其实团长也不知道什么任务。“首长下命令时没说,只说是中共北平地下党组织需要人,帮助他们在地方工作,时间可能会很长。明天拂晓,你扮成学校教书先生模样,有交通员来领你。你今后的一切,都由每一站的交通员负责和安排。”“是。”军人服从命令,周海涛没什么可说的。政委问:“有什么困难吗?”周海涛回答干净利索。
“没有。只是······”他停顿了一下,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了内心有些忐忑。“我以后······还能回到咱们部队上来吗?”“应该能。”团长说话很自信。“你是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,等任务完成,肯定还要回到部队上来。你放心,到时候回不来,你找我。”周海涛见团长信誓旦旦,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。
“好,这我心里就就有谱了。说实话,真要我彻底脱下这身军装,比要了我的命还厉害。”团长突然被周海涛最后这句话感动了,表情有些凝重。政委就是政委,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。“周干事,咱们先小人后君子,把话说在前面。真要是等你完成了任务,人家地方上非要留你去当大领导,部队首长又同意,我们可没辙。”政委这两句话瞬间让现场情绪峰回路转,三人笑了。
黎明,天边呈出鱼肚白。黄土高坡,远处传来时隐时现的信天游。一个陕北农民打扮的中年汉子推着装有皮箱和行李的独轮车,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朝前走。周海涛扮成了教书先生模样,不紧不慢跟在后面······戈壁大漠,乱风卷起黑沙天昏地暗。
驼铃声引出了一支驼队,在这连草都不能生存的死亡地带艰难跋涉。周海涛骑在其中的一只骆驼上,身后绑着他的皮箱和行李······黄河,古人赞为天来之水。在青藏高原初成时也算冰清玉洁,随着汇集,随着流淌前行,清澈见底的河水渐渐变成黄泥汤子。从西南到西北再到东南,时而潺潺浮动,时而一泻千里,时而死气沉沉,时而惊涛骇浪,横行中华大地五千四百多公里,最后浑浑噩噩消亡在浩瀚黄海。智者曰:黄水一道,如人一生。仔细咀嚼此话,真是精辟到家。黄河流经察哈尔,水面宽阔平缓,秽浊黄水如同将死大虫慢慢蠕动。
奈何堡渡口,银发白须浑身古铜色肌肉的老艄公撑着牛皮筏子送周海涛过河······塞外草原,地面刚刚泛绿,低凹处还见残冰余雪。不见羊群,不见牧民,不见蒙古包,只见天上几朵白云游荡。一架蒙古人常用的大轮马车,赶车的是个蒙古姑娘。她回头用生硬的汉话告诉坐在车上的周海涛。“前面就是日本人的地盘了。”
周海涛点点头,朝前方远眺······察哈尔省会张家口,中国第一个通火车的省会城市。火车站建于1909年,候车厅是一座方石基座青砖砌墙红瓦盖顶的单层高大建筑。候车厅前面是个不大的广场,广场西侧有一座二层日式小楼,那是火车站综合运转楼,它的对面是日本兵营。
夜,火车站前大钟打响十点。售票房旁后面的一个光线昏暗的僻静处,周海涛在等人,身边放着皮箱和行李。借着远处路灯的光线,一个身穿铁路制服的小伙子左顾右盼走了过来。他警觉地来到周海涛身边,声音不大。“你就是······”周海涛点点头。小伙子环视四周后,从上衣兜掏出火车票和良民证,边递给周海涛边叮嘱。
“大大方方的,没事。日本人一般不找麻烦,防着点中国的车长和乘警。”周海涛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,看也没看就装进衣兜。两人握握手,然后分道扬镳。小伙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,周海涛拎起皮箱和行李朝火车站候车厅走去······北平前门火车站,上下车的人比肩继踵,小商小贩掺杂其中,日本宪兵荷枪实弹,警察特务四处乱串。
出站口,周海涛拎着皮箱和行李混在旅客中出站。他看见不远处接站的人群中有一个人举着“接周先生”的牌子,于是他就朝这个人走了过去······热河承德的春天实在是不怎么样,树上的桃花杏花虽然开了,柳枝也在发绿,但是地面上草还是枯黄。连续不止的西风刮起黄土落在房顶窗棂和人们的头上身上,偶尔一场春雨过后又是遍布泥泞,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打不起精神。
避暑山庄早在1925年就被热河都统汤玉麟霸占为行辕。日本人打跑了这个“汤二虎”,顺势也接手了避暑山庄,把它改为日本关东军881部队司令部所在地。就在热河省“国防献宝现场会”召开的第三天,在881部队司令部的司令官办公室,水田弘志坐在办公桌前认真阅读着《满洲日报》,头版头条印着醒目的“热河省国防献宝先声夺人”的标题。一身戎装的满五军军长索虎在门外报告后经允许走进办公室,他向水田弘志敬礼。水田弘志放下报纸,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索虎坐下,军人之间没有什么客套。
“索军长,你看了今天的报纸了吗?”“看了。”索虎点点头。水田弘志一脸得意。“这次我们热河省在重新启动的国防献宝行动中,表现优秀。就像报纸上说得那样,先声夺人。在整个满洲国影响极大,非常好,吉田总司令官和康德皇帝都通电嘉奖了。”索虎当然不傻。“这都是司令官您的功劳。”
水田弘志为表谦虚摇摇头。“国防献宝这件事肯定要长期继续下去,开场戏我们唱了个满堂彩,往后怎么样还很难说。别的我不担心,国防献宝的声势造得这样大,各种反满抗日分子一定会出来捣乱破坏,明的暗的一定少不了,尤其是共产党,我们不能不防。”索虎胸有成竹。“满洲和关内不一样,没有国共两党的正规部队。
藏匿在山中的游贼草寇也被我们扫荡得自顾不暇,估计没什么大事。”水田弘志对索虎的话只同意一半。“在满洲明火执仗地跟咱们干,国民党和共产党都没有这个力量。我是说暗的,比如说地下组织,山里的土八路,或者······明白吗?”索虎是个透亮人。“我明白。”
水田弘志开始切入今天找索虎来的正题了。“为了确保热河省的国防献宝万无一失,你除了把控好满五军的军事事务同时,还要做一些其他工作。”索虎对水田弘志的这句话没弄明白,心里画魂儿,嘴就问出来了。“其他的工作?我不明白司令官您的具体所指。”水田弘志也不解释,只是笼统地说了说。
“到时候,我会把任务派给你。”他站起身,索虎也连忙站起。水田弘志走到索虎身边,大有推心置腹的意思。“索军长,我跟你说几句心里话。章一儒和白德江虽说对我们皇军和满洲帝国忠心不二,但是一个老迈年高,另一个又是有勇无谋,在副省这个位置上日本次官又常年不到位,热河这个地方我要想干成点什么事,还得倚仗你呀。”
索虎好像被水田弘志说得有点感动。“感谢司令官对我的信任。以后不管什么事,只要您一句话,我索虎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。”水田弘志回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一个抽屉,取出一个鼓鼓的皮包,他把皮包递到索虎手里。“现在干成点什么都离不开钱,我知道你的难处,杯水车薪,就那么个意思吧。”
索虎就差掉眼泪了,他倒不是因为这点钱,主要是水田弘志的信任难得,这种信任对他来说比给一座金山还重要。“谢谢司令官,谢谢司令官。”
承德这个地方与中国的其他城镇不一样,一个避暑山庄占了承德整个城区的五分之四,这还是到了满洲国时期,山庄外的城区规模有所发展了以后才这样。就在这狭小的五分之一的地盘上,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百余座寺庙,承德是一座地地道道的寺庙之城。道光年间承德府志上写得清楚:“承德,寺庙众多,敕建十二座,民庙百余,城中几近十庶一僧百庶一庙。”
可见,承德庙多。在众多的庙宇之中,普宁寺可谓众庙之首。这座敕建于乾隆二十年的皇家寺庙尽管规模不是最大,但等级绝对最高。
回望千年,中国各朝各代的统治者无时无处不体现出自己的意志和权威,佛教圣地当然也不例外。从乾隆朝起,清政府为了统领承德各个寺庙的事务和管制所有僧人,在承德设有总理堪布一名。多少年传了多少代,先后任此职位的人,全都在普宁寺的东扎仓行使权力并主持普宁寺事务,由此可见普宁寺在承德众寺庙中的显赫位置。
第七十五任总理堪布宝音扎布可算传奇人物。光绪年间在京雍和宫大考后,从理藩院喇嘛印务处取得证文到承德就任。经清末民国再到满洲国,十足的一个三朝元老。从“而立”干到“耄耋”他本以为就这样了,没想到最近几天右眼跳得厉害。阴历四月初四是他的生日,早晨起来他就捉摸着今天要出点事。果然,午时刚过 ,省长章一儒和省警务厅长白德江来了。
普宁寺大乘之阁前的高台阶上,总理堪布宝音扎布身披袈裟闭目合掌肃立。高台阶下,围站着数百个年龄不等身着僧衣的喇嘛,他们在等候人。片刻,章一儒在白德江等十几个官员和警卫侍从的前呼后拥下远远走来,他们中间的一个日本僧侣打扮的中年人尤为显眼。
众喇嘛让开一条路,章一儒等人走上高台阶,宝音扎布没有理会来到身边的这群不速之客,仍然如雕塑般我行我素。本来是他的一次平常的训诫,却临时被通知有重要人物要来,他非常不满意,这是在故意装出佛家傲骨之态,其实他心里也没什么底。章一儒没搭理宝音扎布,面对高台阶下的众僧,清了清嗓子后开始讲话。
“各位佛家弟子宗教同仁,本省长今天向诸位宣布一件事。热河现存古迹物甚多,急需精细调查统筹管理。经皇军满洲最高司令部提议,康德皇帝恩准,成立热河古迹物特别调查所,所长由长谷川一夫先生担纲。”他向身旁那个日本僧侣打扮的中年人点头示意了一下,他这样做一方面表示尊重,一方面也是向众人介绍了这个人。
“从此以后,避暑山庄及周边所有寺庙,包括普宁寺的一切事物均由长谷川一夫所长统一管理。”他缓了口气,看了一眼宝音扎布。“原总理堪布、普宁寺总管宝音扎布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,不能圆满处理各项事务。我决定免除他的一切职务,遣回原籍青海养老。他所担之职,暂由长谷川一夫先生临时兼代。”
众僧人惊诧议论,场面有点乱。宝音扎布外表平静如水,似乎身处无人之境。其实他此刻内心已经崩溃,只不过硬撑而已。站在章一儒身后的白德江冲着众僧人来了一嗓子。“肃静!”章一儒接着讲话。“此事已形成公文,由专人送北平雍和宫理藩院待批。下面,请长谷川一夫所长讲话。”
长谷川一夫上前一步,先是向着宝音扎布深鞠一躬,然后面对高台阶下众僧人用纯正的汉语讲话。“首先,向德高望重的宝音老前辈表示我崇高的敬意。自我介绍一下,本僧自幼家境贫寒,九岁时被父母送到京都大觉寺学习佛法。四十余载,从一个扫地打水的小和尚一直干到驻寺主持,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在无边的佛法中努力修炼自己。
作为一个诚信的佛家弟子,对于世间一切功名利禄早已不屑一顾麻木不仁。此次出任热河省古迹物特别调查所所长一职,是受满洲政府诚邀和日本佛教协会所派。目的是保护热河古迹古物,圆满佛家弟子及所有信佛吃斋之善男信女的心愿,实属善举,与私利无关,更与政治无关。望各位师傅今后本僧同心同德,广交佛缘,在浩荡之佛恩的沐浴下共谋宏图大业。”长谷川一夫讲话完毕,闭目合掌行礼。
拂晓,一缕晨光照在普宁寺大乘之阁的金色宝顶上,东扎仓,一个小喇嘛端着洗脸水盆肩搭毛巾走进宝音扎布寝室。片刻后,他惊慌失措地跑出来,惶恐绝望地喊。“总理堪布他······他圆寂啦!”